當女人開始編程的時候
英文原文:When Women Code
代碼能構建很多東西:網站,游戲,你現在正在看的這篇文章。但也有代碼構建不了的東西,正如在科技行業中反復得到印證的——程序員中的性別平等。這是編程的核心問題:如這周在特麗貝克電影節上首映的一個紀錄片《排除性別隔閡》所指出的。這部影片深度探索了為何根深蒂固的文化成見能夠滲透到一個被人們普遍認為是與眾不同、快速發展并且擅長破舊出新的行業。
也許正是因為該部電影的敘述者 Barbie 在一個橋段中反復思考的一個問題,受到過教育的女孩們是能夠成為程序員的——除非她們允許讓男孩子們解決那些她們解決不了的問題。也許正是因為男性慣于在關注女性問題的大會上聯合起來勸服女人簡單地相信男女地位不同可以用薪水不同來解釋。或許這一切皆因想要在職場上緩和性別歧視問題是很無力的。
無論原因如何,這部電影的導演,Robin Hauser Reynolds,追溯了美國文化形成這種男性和女性都長期持有的「編程這活兒只屬于男人」觀點前前后后的過程。她展現了技術行業的一段歷史,并且進行了一系列采訪,采訪人物跨度之大從白宮首席技術官到課后上小班學習編程的年輕姑娘不等。
我(原文作者)這周先前跟 Reynolds 聊了一下她是如何做到表達這樣一個敏感且怪異的話題以及她在展現這一話題的過程中都學到了什么。下面是我和她稍微經過整理了的對話概要。
Shirley Li:當我們談到女人編程的時候,正如這部影片展現的,我們也談論到了不同人種在編程行業的現狀,女人在科技行業的現狀,女人在職場中的現狀,以及薪酬上的性別平等,兒童保育和其他一系列問題。當你讓這部影片涉及的主題更為高昂的時候,你是否感受到了某種壓力?
Robin Hauser Reynolds:以前總有人會問「你是雪莉·桑德伯(非死book 首席運營官,女權主義者,譯注)派的嗎?你會采訪 Marissa Mayer 嗎?」但我真正想做的是,徹頭徹尾地跟從事編程工作的人進行對話。我的意思是,我難道會拒絕采訪 Marissa Mayer 嗎?當然不會。但我認為真實地展現一個正在從事編程工作的女人的真實生活是非常重要的。
并且我們并沒有按照老路子去拍紀錄片,在不同場景沒有絕對的主角,配角。我們有的只是一些角色的資料梗概。大多數時候,我們只有角色的一些零碎的信息來示意我們在那一刻正在討論的話題。我沒上過紀錄片導演班,所以我覺著我不用按照一些規矩去拍,你懂我的意思嘛?
Li:該片的主題理應是非常肅穆的基調,但影片里卻出現了很多輕快的鏡頭,比如微軟辦公助手軟件 Clippy 的趣聞——居然是出自一個男權主義團隊之手。到底是什么導致你決定用這種方式展現你的電影主題?
Reynolds:我并不想拍一部充斥抱怨聲音的電影,我根本就對那種電影不感冒。但我意識到我要想公正地描述科技行業正在發生的一切,我就有責任不要把自己變成一個科技女。也就意味著要展現女性在她們科技崗位上的歡樂,以及失去崗位的不快,展現一些女性正在默默承受著不平等。我認為這樣全面地表達是很重要的。
Li:你還在電影里用了很多連續鏡頭展現女性在職場外的生活——像 Code for Progress 的項目主管 Aliya Rahman 和 Github 雇的第一位女程序員,并且在向 Github 發出性騷擾申訴后退出的 Julie Ann Horvath。
Reynolds:我認為展現她們富有人性的一面很重要。我的意思是,一部電影要是只拍女人們在電腦前忙碌估計不會有趣到哪兒去。所以我就想,要多展現她們的人情味以及個性。Julie Ann 從 Github 退出是非常非常公開的一件事,我知道很多人都會關心這件事,但我不想讓她在 Github 的整個事件用這個人或那個人的引述來表現。
Li:Horvath 那段的確沒有使用引述,但 Pax Dickinson 你知道的,那個因為在 推ter 上發布支持 Titstare(一個情色應用,開發者稱用該應用拍完照片可以隨意觀看女生掩蓋的乳溝,譯注)的激進言論而臭名昭著的家伙,Titstare 被《紐約客》雜志稱為「科技行業最不好笑的笑話」。你采訪 Pax Dickinson 那段使用的就是「他說了,她說了」的模式。針對這段采訪該作何解釋?
Reynolds:我不得不說,在這個采訪里我主要擔心的是他如何才能將事情說得清楚明白,人們會如何看待這件事以及他會如何看待這件事。當然,又一次,大家都同意拍這段采訪,每個人就坐在椅子上拍!這絕對是我拍過的最艱難的采訪。在 Titstare 風波剛發生后我就采訪了他,就在我讀完《紐約客》上的一篇叫《科技行業中的男權問題》的片段后。他說,「你得先跟 Elissa(和 Dickinson 合伙創辦了 Glimpse)談談。」然后我們最終確定了采訪。他們說話都非常謹慎。這是個很好玩的采訪,因為 Dickinson 總是不停地向 Elissa 尋求確認,「我剛剛那么說沒關系吧?」
現在,我不知道給 Pax 貼上「愛交際的程序員」這個標簽是否合適——我認為他并不覺得自己是這種程序員——但我覺得他的性格在科技行業具有非常典型的男性特征……我盡量不夸張,但我從 Pax 那得到的印象,正如他跟我說的,「唔,我壓根兒沒走心,就是覺得挺好玩的。」我覺得他的這番感受正是科技行業里的男人們所共有的,就好像說,「拜托,Titstare 只是很惡搞誒,別那么當真嘛。」但他們沒有接著進一步思考,「這會給女性帶來怎樣的影響?女人們會怎么想?這對女程序員會有多大影響,尤其是在我們團隊中的女程序員?」他們沒這么考慮過,但他們應該這么去想,并且他們已經僥幸逃脫了很多次這樣的反思,因為當下是男人掌權。
我堅信我們應該好好教育男人們……而并不僅僅是叫囂著「女人也能改變世界,女人也能有所作為」。
Li:你認為我們該從哪里著手來排除性別隔閡?
Reynolds:這就跟修下水管道一樣,得追溯到最開始的那一端。現在的學校并不強制教授計算機科學。這就是問題的本質,同樣也是受文化影響。在美國,女生成為計算機科學工程師或在科學,技術,工程,數學方面有所建樹是被人認為很無趣的事情,對吧?
我跟你說,是因為現在有很多游戲是專門設計給處在青春期的小男生們的,所以他們在大學的時候更愿意進一步了解計算機科技,并且更容易適應這門學科……我在最后關頭真的很想把「玩家門」事件(一場由女開發者性丑聞引發的大討論,譯注)的一些片段帶入到電影里,但結果是最后我們一致同意我們沒法對這個事件做到絕對的公平審判。它有它自己的劇情,并不是服務于我們這部片。
Li:那流行文化是否也有影響呢?你在紀錄片中插入諸如 Mean Girls 和《硅谷》這種電視劇來展現我們的態度在流行文化中的體現。
Reynolds:你沒辦法模仿你從沒見過的東西,對吧?所以我們開始嘗試樹立起女性在科技行業中的領導形象,比如像在《硅谷》劇中,并沒有一個女性領導者(指第一季,譯注)。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女助理,她算不上是主演,雖然她理應是。這部劇的調調有點半開玩笑的意思,但它展示的卻是一種陳舊的觀念。
Li:這反映了現實生活中一些人的言論,去年,微軟的 Satya Nadella 和谷歌的 Alan Eustace 就女性如何開口要求更高的薪水作出了評論,你是怎么看待這件事的?
Reynolds:Alan Eustace 是說過要在男性聯盟座談小組上「加把勁」的人,我是說,就他的那種行為,簡直像在雷區漫步。我懂他的意思。我認為他根本就不是他說的那樣——他恰巧在臺上,恰巧被問到是否愿意加入男性聯盟座談小組,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當成聯盟的成員之一。不過這正好是個不會明確表達自己意思的一個再好不過的反面教材,你必須得在表達時保持頭腦清晰,并且關注你的言論將會給周邊的人帶來什么樣的影響。我堅信我們應該好好教育男人們……而并不僅僅是叫囂著「女人也能改變世界,女人也能有所作為」。
這正是許許多多女性感到受挫的地方。這是一種小型侵犯,像一把小刀反復地割剜造成的死亡,這是日以繼夜發生的看似微小的事情積累起來的。你能證明他們是如何挫傷女性的嗎?不能,你很難證明。
Li:但就算是科技行業的女性話題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但也有人批評這種以女性為中心的活動,比如像獨立的 TED 女性大會,對女性地位的影響邊緣化多過幫助。
Reynolds: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事。你知道的,一些人問我當女導演是怎樣一種體驗。我就說,我不知道當男導演是怎樣一種體驗,所以我真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只是想被人當作「一個導演」而非「一個女導演」。我理解這種爭論,但與此同時,我認為很多年輕女性和很多的女人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她們在合適的氛圍環境下表達自己的焦慮時會感覺較為安全。
Li:如果我們從更廣義的角度去看,你怎么評價你的這部影片在融入女權主義團體方面所產生的效果?
Reynolds:我想表達的是,其實我不是打算把這部影片拍成一部女權主義電影。我是一個女權主義者—— 沒錯,我是一個女權主義者。我很在意別人對待我的方式。我在意別人對待我的女兒的方式。但我認為男性和女性都需要努力做出一些改變來,并且我希望這部影片能對很大一部分人群產生影響。我超愛給新興的文化帶來一些改變,給教育系統帶來一些改變,給那些有色人種和女孩們看待自己的方式帶來一些改變。我是指,如果這部電影能給觀影的哪怕兩個人一些啟發,那,我們就可以說我們已經盡到了制片人的責任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