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時間,會占用你我的時間么?
變著花樣,「豆瓣時間」的廣告頁已經在豆瓣 App 上輪播了一周。豆瓣 er 們被雨果、普希金、菏爾德林等大師邀請了那么多天,終于在今天見到這檔付費音頻節目的真面目。
今天是 2017 年 3 月 7 日,距分答上線近一年,距喜馬拉雅 FM“123 知識狂歡節”過去 3 個月。如今,羅胖還在炮制概念的路上狂奔,知乎已然形成付費矩陣,科技媒體 Pro 版遍地開花。
以文藝青年為主要用戶群的豆瓣,卻還是秉持“慢工出細活”的態度,除了原創+打賞的標配功能,去年最大的動作就是阿北宣布要進軍影業。雖然每個行為都指向內容,但都沒真正涉及支付。這次試水音頻付費,算是豆瓣第一次面向用戶收費。
動靜的確是大了些,但豆瓣依然不敢把步子邁太大。「豆瓣時間」不是一個單獨的 App,甚至不是一個內嵌功能,而僅僅是首頁諸多內容中的一個。比起其它內容平臺為付費欄目單獨開 Tab 的做法,豆瓣有點過于謹慎和小心。
「豆瓣時間」是一款好的內容付費產品嗎?我們得先明確一下“內容付費”的概念。它不同于“知識付費”,否則此刻坐在辦公室的我,不可能拿到工資。當人們談論“內容付費”時,談的其實是:內容本身有價值。我們可以把它拆解成三個關鍵詞來看。
知識中介:表達的價值
第一個關鍵詞:內容。
準確地說,“內容”由“知識”轉化而來。這波內容價值的回歸,其實是表達價值的回歸。“知識”是抽象的,大多數人把“知識”變成“技能”來謀生。你學習了文學理論,把它轉化成寫作技能,給雜志社供稿;你拿到一本食譜,把它轉化成烹飪技巧,到餐廳當廚師;你學習了心理學知識,懂得如何安撫人情緒,去給人做心理咨詢。
還有一部分人,把“知識”變成“技能”后,還有余力把它具化成“內容”,壓縮成“干貨”。再販賣給他人。所以這波嘗鮮內容付費的人,多半以前就從事表達和溝通相關工作。比如傳統媒體人、教師和提供咨詢的人,相對應的形式是訂閱專欄、網絡課程和問答平臺。
矛盾之處在于,大多數技術性、專業性強的工種,對表達的要求都不高。比如工程師,一般都給人一種不善言辭的印象。互聯網技術領域,又有幾個馮大輝和曹政呢?所以文科生更容易在內容付費熱潮中大展拳腳,文科領域是內容價值回歸的主要陣地。
另一個問題在于,不是所有人都樂于表達。找一個善于分享和表達的人,比找一個有專業技能的人可能更難。所以新興的獨立平臺做內容付費不容易,因為它沒積累達人資源,站內也沒形成分享的氛圍。豆瓣、知乎、喜馬拉雅 FM 這類存活多年的內容平臺,本身就聚攏了一批有充分表達欲求的用戶。這些用戶價值,就是商業變現的基礎。
「豆瓣時間」首期節目《醒來》
「豆瓣時間」首期節目《醒來》,邀請北島和他的詩人朋友們,為用戶講解五十首中外經典現代詩。豆瓣官方表示,之后還會邀請白先勇講《紅樓夢》,楊照講《史記》。這基本符合內容付費的邏輯。因為文學本身就是一種表達,主講人也大多曾在高校任職。
問題是,「豆瓣時間」目前還是從站外邀請名人來做節目,并沒有挖掘用戶價值。這可能是因為,目前的內容付費,本質上還是流量生意。
這可能就要談到第二個關鍵詞:本身。
內容付費≠流量生意
我們期待的內容價值回歸,指的是拋開一切語境,優質內容本身存在價值。借用文學上的術語,就是“作者已死”,我們應該分析“文本”而非“文學”。
“本身”的核心是:作者的價值應該被正確評估。但我們目前所處的內容付費熱潮,經歷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產生大量內容垃圾。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許多工具產品強行做內容,哄廣告爸爸開心,此時內容被視作新的流量入口,作者價值被嚴重低估。第二個階段,產生大量一次性內容。最典型的是時下興起的各種內容付費專欄,邀請各類知識網紅傳授干貨,此時用戶購買的不是內容而是品牌,作者價值被嚴重高估。
所以我們必須重新審視作者的價值。理想狀態下,衡量文學作品的內容價值,應該抹去作者和時代背景,單獨分析“文本”。同樣地,多數時候我們也不希望無形的內容和有形的商品一樣,有品牌溢價。內容付費時代,“作者已死”的意思應該是:每一位肚里有貨、擅長并樂于表達的人,生產的內容都應該被尊重。
目前,「豆瓣時間」首期節目的宣傳是借著北島的名氣,但內容并沒有陷入流量陷阱。因為詩人學者都是坐冷板凳,人們熟悉的詩人恐怕一巴掌都數得過來。而《醒來》的主講人有十七位,總共 102 期,更新近半年才會完結。用戶一旦付費,就意味著他認同后續所有內容,無法退款。這么做利弊都很明顯:好處是給用戶提供新鮮感,內容本身的價值得以彰顯;壞處是違反主流的粉絲經濟,變相提高用戶的付費門檻。
為《醒來》付費的用戶可能沒那么多,但一定都是真正熱愛詩歌的人。可即便只有一千人,只要能討好用戶,就有價值。否則那些做生活電商和奢侈品的平臺早就餓死了。更何況,文藝青年在國內已經不是小眾群體,豆瓣不應該被這個設定框死。
不過 3 月 5 日豆瓣上《對話戲劇大師列夫·朵金》的直播,觀看人數僅萬人——相較于 1.5 億注冊用戶量,這個數據可沒那么漂亮。除去學術內容本身不討喜這個因素,直播這個形式也不太合適:學術研討會沒有視覺效果沖擊,現場翻譯也比較浪費時間。如果不是非常狂熱的列夫·朵金粉,線下查文獻對其的幫助可能更大。
這就牽扯到最后一個關鍵詞:價值。“文藝”究竟應該以何種形式展現,才能獲得最大的價值?相對小眾的領域,如何做內容付費?
內容之外的價值溢出
坦白說,中文系出身的我對《醒來》的內容也不是太感興趣。對于「豆瓣時間」的未來,我的第一反應也比較悲觀。畢竟獨立電影想賣出商業電影的票房,太難了。可說起文藝領域的付費音頻,我想起一個特例:田藝苗在喜馬拉雅 FM 上的節目《古典音樂很難嗎?》。
古典音樂是比詩歌更小眾的領域,可它卻意外沖進付費節目前十的榜單,為什么?一個關鍵點可能在于:有沒有特定的消費場景。
發明了“國民總時間”概念的羅輯思維團隊,現在張口閉口都是“省時間”和“殺時間”。可文藝類的付費音頻究竟屬于哪種,你很難界定。首先它不是干貨,不會教你速成法。其次它不是游戲之類的快消品,談不上浪費時間。它講究的其實是“合理利用時間”。
音頻內容最主要的消費場景是上下班路上和睡覺前后。我不喜歡在這個時間段聽“干貨”,因為空閑時間聽這些,本就是一種變相加班。然而我又嫌流行音樂太吵并且浪費時間。所以這個時間最好用來培養我的業余愛好,比如聽古典音樂。
對多數人來說,這個愛好可以指向文學、影視和音樂。因為它們都有“低門檻,高逼格”的特點。這意味著,人們無需為此付出太多精力,卻可能收獲意外之喜。舉個例子,我今天聽西川講了鮑勃·迪倫的《在風中飄》,只是圖個輕松。某一天我卻可能因為這首詩結交了一位朋友,當時的輕松變成現在的談資。
所以如果「豆瓣時間」成功了,也許并非因為它“填充了文化領域付費內容的空白”。因為“文化”是個大籮筐,什么都能往里裝。不要說得到 App、喜馬拉雅 FM 上此類內容有多少,樊登讀書會、十點讀書這樣專注于讀書的平臺也不少。只能說豆瓣的文藝調性剛好切中一部分人的心理,適應了某個特定的消費場景。
當然,我更看重的是第二個關鍵點:平臺是否形成“內容生產者-平臺-消費者”的穩固關系。
當下所有嘗試內容付費的平臺都面臨這樣的困境:它所拉攏的名人,要么被微信截胡,要么出走。解決方法是分兩步走:一是讓名人意識到微信無法帶來精準粉絲,出走沒有強大流量支撐;二是不再依賴名人,而是發展站內達人。
一句話,平臺必須形成獨特的氛圍。這個氛圍不能簡單的用“文藝”、“互聯網”、“二次元”這些詞來描述。它還得有這些特點:內容生產者和消費者重合度很高,平臺對內容利用率很高,達到自運營的效果。
三人行必有我師,知乎這種大眾問答平臺,天然具有這種優勢。很多人既是自己擅長領域的答主,又是其它領域的提問者。而在一些垂直內容平臺,分享者和接受者的身份差別很大,每個人只使用符合自身定位的一部分功能。很顯然,前者更容易形成社群,后者只是單純的連接工具。
北島的豆瓣被近萬人關注
當然前提是平臺已有足夠的內容沉淀。舉辦知乎 Live 的人,多半本身就是知乎重度用戶。人們知道,留在知乎還能看到他下一個回答。北島雖然注冊了豆瓣 ID,也發了廣播,但人們不指望他以后還留在平臺。因此“邀請制”對這些老平臺而言,只是短期吸引流量的手段。挖掘用戶價值,才是最終目的。
豆瓣也在逐漸發掘用戶價值。從早期靠廣告和導購賺錢,到上線「影視改編」和「譯者項目」激勵用戶生產優質內容,再到推出「豆瓣時間」與站內評論人、音樂人、攝影師等內容生產者合作,都能看出豆瓣的野心。
不過這條路可能會走的比較艱辛。主要原因我在《是時候聊一塊錢的豆瓣了》?中提過,評論性的長尾內容,商業價值尚未被發掘;還有個原因是,豆瓣從未主動推薦用戶。你可以輕易在知乎找到各領域大V,卻很難在豆瓣的茫茫用戶中發現達人。豆瓣一直追尋一種小國寡民,人人平等的狀態,拒絕給用戶分級。這就導致 1.5 億用戶中存在大量達人無法被發掘。
如果說豆瓣之前的內容嘗試,如眾包出版、影視改編和短片計劃是小火慢燉,這次的「豆瓣時間」就是中高火,希望快速搶占文藝類付費內容的地盤,刺激站內達人生產付費內容。只是,豆瓣的生態可能并不適合廣場式的 Live。
文藝青年有很多奇怪的愛好,比如有人喜歡收集某一天過期的秋刀魚罐頭,有人喜歡換宿和 Gap Year。當然更普遍的是一些細分愛好,比如都喜歡戲劇大師列夫·朵金。小范圍的興趣交流會,能否變現,如何變現,這對豆瓣運營團隊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
最后用鮑勃·迪倫的詩來終結:豆瓣要推多少產品,才能取悅文青?文青要讀多少詩,才能用詩歌賺錢?我的朋友,答案在風中飄,答案在風中飄。
來自: 鈦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