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四的我 為什么去“四十歲被裁”的華為?
此前,華為傳出過清退老員工風波,不過在今日的 2016 年財報發布會上,輪值 CEO 徐直軍否認了這一說法,稱“內部從來沒聽說'裁員'這兩個字”。
《21CBR》近日采訪了一位剛跳去華為的中年員工,與外界評論華為“殘酷”不同,他認為華為這樣有強大執行力文化的巨頭仍是一個不錯選擇,可以驅使人逃離舒適區。
華為可能是最有“盛世危言”意識的巨頭公司。
2016 年,華為公布的銷售收入達到 5215.74 億元,同比增長 32%,營收體量大體是阿里巴巴的 5 倍。不料,隨后華為裁員事件開始在網絡發酵,傳中國區集中清理大齡員工,有說 34 歲起,有說 40 歲起,華為沒正面回應,只是一篇任正非內部講話公開出來,里面提到:
“華為是沒有錢的,大家不奮斗就垮了,不可能為不奮斗者支付什么。30 多歲年青力壯,不努力,光想躺在床上數錢,可能嗎?
有消息稱,“減員”或與華為營業利潤率下降有關,2016 年華為營業利潤率為 9.1%,較 2015 年的 11.6% 大幅下降。
一位跳槽到華為的員工向《21CBR》講述了他的故事:人到中年,家庭、事業壓力倍增,危機感重重,但是,他對減員有不同解讀,華為即便是一個職業中轉站,無論現實收入或長期發展,這樣有強大執行力文化的巨頭仍是一個不錯選擇,可以驅使人逃離舒適區。
逃離舒適區
我剛從一家中型的 IT 企業A跳槽到華為,都在北京西二旗軟件園一帶,開始感覺無非從區域內的一棟樓搬到另外一棟,表面看沒什么變化,才工作一個月,發現差別非常之大。
我畢業于一所 211 大學的計算機專業,那時候 IT 最理想的去處是 IBM、思科這樣的巨頭,比如銀行的 IT 系統建設是“IOE””(IBM、Oracle、 EMC)的天下,運營商市場,思科當仁不讓。當時華為正在成為巨頭的路上,以更有性價比的產品和服務,一點點蠶食老巨頭的生意。
至于我,外語不好,沒想過外企,先到一家內資企業擔任網絡工程師,主要負責系統集成,后來跳到A企業,其商業模式是出售網絡服務相關的硬件設備,并有專人負責維護。這項業務屬于一個細分領域,非常強調專業能力,只是盤子不大,2015 年以前,活得也不錯。
華為、IBM 等主攻的市場盤子實在太大,A企業找到了一個細分市場,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更專注、更專業,體量小,也能自給自足,公司的成長和收入還行,后來我成為產品經理,算個中層,一年收入幾十萬,公司年頭長了,領導層、下屬、同事……大家都熟悉,部門活動都由我來張羅。
我自己帶團隊,也比較好學,公司年頭多,很多事輕車熟路,業績上能交代,在單位也沒太大的約束,每天坐班不用打卡,家里有急事,和領導打個招呼就回家辦了。回想起來,這算進入一個舒適區:往上進入公司管理層固然沒戲,畢竟管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團隊,工作游刃有余。
只是時勢由不得人,2015 年左右,云計算開始由一個概念,變成企業 IT 的普遍性解決方案,越來越多的企業不再需要自己布置機房,只要租用計算資源就可以了,亞馬遜這幾年在股票市場表現那么好,就得益于在云計算領域打下的基礎。有趣的是,巨頭紛紛積極布局云計算,A企業卻很難調頭,業務遭到很大沖擊。
這時,奔四的我有了危機意識:在公司的職業天花板已經顯露,如果公司本身也出現成長天花板,將何去何從?
正當出現危機意識時,新機會來了,華為有一個蒸蒸日上的業務領域,正在積極布局,可以提供的職位薪水幾乎高出一倍,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二胎的壓力
跳槽的原因,其實不只是希望逃離舒適區,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第二個孩子出生了。老二出生前,我在北京海淀有個兩居,愛人和我收入差不多,兩邊老人有各自的房子,事業穩定,生活挺愜意的。
當時感覺只要再熬幾個月,三歲的老大上幼兒園,家里人就松了口氣,我和愛人能有自己的二人世界,老人安度晚年,如果一切按部就班朝前走,可能壓根不會有跳槽的念頭:錢夠花,就行了。掙再多又如何?北京房價的走勢,掙多少也不夠再添套豪宅的。
老二出生后,一切就變了,這絕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問題,而是遠遠大于二。我們老人的身體不太好,更多帶孩子的任務要靠我們夫婦,以前空閑時間多,周末出來運動,家里沒意見,現在一出來,愛人就埋怨,有時候吵架,我們和老人的關系也緊張了,甚至也能吵起來。
更重要的是,我切實感受到經濟壓力。老大是男孩,正好到愛鬧的年紀,兩個孩子在家,實在沒法照顧周全,就給老大在家附近找了個類似幼兒園學前班的機構,一個月的費用 7000;兩個孩子……說起來,生了老二才發現,身邊生二胎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貴,以前真沒注意到。
當然,我喜歡孩子,不后悔有二胎,只是現實逼迫我重新思考職業方向,核心就要多掙錢。現在到處是創業潮,但是,讓我出去找個合伙人創業,少拿工資多拿期權,賭一把公司未來上市或者被收購套現?我真不敢,也賭不起。所以,有獵頭告訴我,華為有機會時,我果斷換了工作。
狼性的華為
到新公司不到一個月,我就有一個感慨:同在西二旗,簡直換了世界。
首先,工作習慣和專業知識遭遇巨大挑戰。在A企業時,我是中層,除了技術外,同時承擔管理工作,很多領域和方向的問題,都要知道一點。比如因為我經常會負責一個項目:從底層研發到營銷推廣,乃至最后的銷量,都由我把控,我對整個項目負責,獎金也和銷量掛鉤,感覺和自己經營個小公司差不多,對個人全方位的能力是個考驗。
在華為,我加入的是一個大團隊,專業分工非常細,華為不需要我承擔管理職能,自己的專業領域做精、做透就好。在上班之外我要不斷充電,現在每天至少拿出一個小時,提升工作的專業技能。
這一點必須對華為點個贊。我是社招來的,公司沒有專項的培訓,但是內部的資料非常齊全,想學什么,都能在內網找到相應的資源,不夸張的說,有認真學習的心,一輩子都學不完。
更要適應的是全新的、更嚴格的管理。和A企業的“自由”相比,華為管理非常嚴格,比如上下班打卡。剛到時,有一次遲到一分鐘,真的只有一分鐘,我當時想著按照公司規定就得被扣半天工資,著實心疼一陣子,至于加班是家常便飯,也不用多說,那時不免回想在A企業的輕松。
回憶歸回憶,我對被罰沒意見,人家給了一份工資,就要遵守人家的制度。況且華為給的待遇確實不錯,私企也要掙錢,也要活下去,對吧?任總說得對,世界上沒有躺著數錢的事。
到華為,沖擊最大的是,同事們是真的擰成一股繩的拼。
幾個月前,我和天南地北的十幾名同事一起,去另外一個城市組成一個項目組。說實話,我是有點想家,但是,項目啟動后,很快被同事們的熱情感染,不只是男生, 看著十分年輕的小姑娘都打了雞血一樣,每天和同事們一起加班到很晚,晚上十一點、十二點是家常便飯,那時,我真是體會到什么是“女漢子”的精神,想起A企業的女生們,對比特別鮮明。
我真切體會到了什么叫華為的狼性。我的理解是,加班狂、干勁足、執行力高,更重要的是,整個團隊真是一個集體,集體能為一個目標努力狂奔,這是狼性,個人的好勇斗狠,那是虎,不是狼。
當然,在我看來,華為有些事情值得商榷,比如要加這么多班有沒有必要性,但是,必須承認的是,同事們的精神依舊感染了我。
今年初,網上開始流傳華為裁員事件。我注意到有個說法:在公司,每年都有末尾淘汰的指標,只是往年會松一些,比如有同事正常離職,那么淘汰的名額就算給他了,似乎今年就在嚴格執行,正常離職和末位淘汰必須分開。
當然,我自己心里也在打鼓,我的合同是四年,四年后我差不多 40 歲了,如果到時公司直接不續簽合同,怎么辦?危機感一下子就出來了。
但是經過觀察,我反而平靜了。站在我的角度看,裁員的部門更多會涉及到一些職能部門或者運維部門,因為華為的體量實在是太大了,組織發展到一定階段,有的業務領域面臨著轉型或者縮減,為了優化結構進行調整是必然的,但有的新業務,屬于對集團有當下和未來價值的業務,公司反而還在大力招人,所以裁員的事兒,不能一概而論。
當然,公司的同事們不免有時也會討論一下裁員的事,也有一些關系不錯的同事找我聊。但大部分人都沒外界想象的那么慌張,我們也就是在中午休息的時候聊上幾句。
我的感覺是,大家已經看得很開了,其實也有人在看外面的機會,畢竟華為講艱苦奮斗,但一些同事也在問自己,年到四十,上有老,下有小,是不是還拼得動,出去呢,工資待遇估計會不如華為,心里難免有落差,但想開了,其實也還好:也許出去后就是某個小企業的高管,就算待遇差些,但你更重要了,薪水不是衡量價值的全部,對吧?
這段時間,我對工作比以前更投入了,但是,我也會朝好的方面想:相比一些一直在華為做螺絲釘的同事,我有在A企業從事管理的經驗,到華為努力工作,其實除了收入,也是給自己的履歷鍍金。
四年后,A企業的綜合能力加上華為的履歷,簡歷整體還算不錯。我相信,就算離開華為,也應該可以拿到一個不錯的工作職位。
來自: 21世紀商業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