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創業公司解散后,我去美團送外賣了
我叫王成勇,我買過 EOS 代幣,加入過區塊鏈創業公司,創辦了區塊鏈自媒體,為了夢想不被餓死,現在在美團送外賣。
我仍然堅信區塊鏈會改變世界,仍然期待實現財務自由,賺到一千萬,別以為外賣小哥就不能搞區塊鏈,你我都在趨勢中,在扶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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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么,大學退學之前,我學的專業是軟件工程,高三那年,央視有檔節目叫創業英雄匯,火得不行,到處都在聊互聯網+,后來又有人管它叫互聯網泡沫,既是泡沫,映出色彩就是斑斕的,那個東西攫住我了。
讀書的時候我沒多少自我意識,但高中畢業的時候,未來不模糊了,一下子具體了起來。里頭當然有取舍,我沒去讀師范類專業。我曾想過,去當個老師也不錯,我對人、對事有責任心,應該能做好。
我也懂,媒體這行喜歡管人叫老師,但你們叫我王老師,我還是覺得很親切。我是四川人,23 歲,別問哪年高考,忘了,我現在在成都做美團外賣小哥。
圖我平時不怎么拍照,這是今年元宵節請店里的人幫忙拍的一張,在等餐中
說是美團騎手,但又透著曖昧,美團把每塊區域的外賣配送承包出去,我們都是跟加盟公司簽合同,我們每天裹著一張黃色皮囊,騎車跑來跑去,但你說,我跟那家幾百億美金的上市公司有多大關系?在現代社會人際關系里,金錢關系算是最薄弱的一種關系吧?可我們連金錢關系都算不上,工資也是美團發給加盟公司,公司再發放給騎手。
送外賣有它有趣的地方。派單軟件本身是個產品,面向配送員的產品,就像梁寧說的,產品有痛點和癢點,痛點就是外賣員要養家糊口,癢點我猜是產品經理創造出來的。他們把這個送餐設計得像游戲一樣,從你接單,到送到顧客手里,很像打一場游戲,軟件上有個“已送達”按鈕,每當你送一單,劃一下,就好像通關一次,感覺很爽;然后它還有騎手單量排行榜,有日榜,也有月榜,除了錢,榜單、排名本身也是驅動力,你總會忍不住地去刷新,查數據,和人競爭。
很多人抱怨外賣員騎車魯莽,不守交規,但你們不了解,對外賣小哥來說,我們“永遠都差 1 分鐘”,這是經濟規律,因為送外賣是一個邊際效應很明顯的例子。
比如我送一單是 3 公里,要 15 分鐘,但如果在這 3 公里順路的基礎上,多 500 米的位置上又有一單,我兩單一路順過去,多花 5 分鐘又把第二單送到,假設再多來一單,再加 500 米,又多花 3 分鐘就能送到,這是一個邊際效應問題,所以說我們永遠差 1 分鐘,如果我們能在每一單上節約 1 分鐘下來,又可能多送一單,多掙點錢。
紅燈會闖,紅燈肯定是會闖的,我們要獲得更高的收入,要去平衡的只有兩個因素的關系,安全和效率,這個紅燈你能不能闖得過去,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
我出過幾次車禍,都是小事故。有一次另外一個外賣小哥闖紅燈,把我給撞了,也不嚴重,擦破皮,當時是很痛,但冷靜后我讓對方賠了 50 塊錢,接著送餐去了。還有一次過天橋,天橋旁邊有斜道,其實是不允許電動車、自行車通過的,比較危險,我們為了趕時間,經常從上面過,有一次我從那上邊推車過去,沒控制好剎車,差點沖到另一邊的梯子上去。
身邊也有同行發生過嚴重的交通事故,比如救護車直接拉走這種。我當然心里會唏噓,但你陷入到這個游戲里邊,你的時間那么緊迫,你只會想到我要更好地完成這個任務。
即使把餐送到了,也可能會出現狀況。我把送餐的過程看作西天取經,妖魔鬼怪只是我的下酒菜。就像唐僧被妖怪抓多了之后,他看前面那座山烏云纏繞,他問,“悟空,那是不是有妖怪啊”。但麻煩都會解決的。跟創業的那幫人有點像。
這個行業離職率很高。我跟身邊人的關系更像是戰友。說白了,送外賣每時每刻可能都有危險,遇到各種狀況,必須互相幫助。我有一次路上車壞了,馬上過來一個同事幫我送單子,這種情況很多。
對于我們騎手來說,美團、餓了么、盒馬鮮生、閃送這些平臺,差異不大。我們不在乎保溫箱印誰的 LOGO,我們只在乎哪家掙錢多。對于底層人來說,我們只能、只會這么考慮問題,所以我會平衡安全和效率的關系,但不會把交規納入進來,所以我不在乎給哪個平臺送餐,只考慮誰開的價錢高。
當然啦,工作的價值我還是能感受的到。年底的時候,很多產品都在給用戶做年度數據,美團派單軟件上也有,你今年送了多少單量,服務了多少人次客戶,你哪天晚上深夜三點還在送餐,觸動我的事很少,可就是那幾個數據讓我動容,沒想到,我已經服務過幾千個顧客了。
這些數據的效應之一就是造夢,對我來說,它的感受很復雜,像是沉入到一個美夢里,夢境甚至和人生追求建立了聯系。我意識到,我對其他人的貢獻被量化了,并且呈現出來一組想像不到的、令人感動的數字,我突然覺得,不如就拿這個數字當作標桿吧,以后不論做什么工作,“服務更多人”,就是選擇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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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掙一千萬,這是腦海中隨意一個數字,但它是我對財務自由的標準。對于其他一些同齡人或同行來說,可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但我覺得有了這些錢,才能做更多想做的事,那時我應該會買一套房,結婚。這其實是繞了好大一圈才想明白的。
我是大二退的學,當時特別夢幻,買了一張去深圳的火車票,但深圳那邊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當時火車路過廣州,我想其實也可以在廣州下車,也就是說我坐上的是沒有明確目的地的火車。
以前讀書的時候,我會想將來一定要做一番事業,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其實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我找了份酒店服務生的工作,這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一個月后我去了富士康,那里我見識了什么是精細流程,每個人都被設定一個相對單一的動作,支持復雜的系統運轉,但也僅僅做了六個月。
那時候心態是漂浮的,而且我開始意識到,當你一直在底層的時候,不管換多少份工作,處境其實是沒多大變化的。于是我開始注意拓展自己信息獲取的渠道,盡可能多地了解這個世界上每天在發生什么。我覺得趨勢很重要,而趨勢往往伴隨著機會。
我記得是通過李笑來了解到比特幣,后來我花五千塊錢參與了 EOS 眾籌。EOS 是最熱門的幣種之一,一年眾籌募集了 42 億美元,但后來政府打擊 ICO(首次代幣發行),就退幣了。當時區塊鏈還不被眾人熟知,我應該是身邊人中唯一一個持有數字貨幣的。
我想看看,底層人民怎么就不能財務自由了?我把掙到人生的第一個千萬,作為第一追求。幾個月之后,比特幣漲了不少,我手里面有一些錢了,就嘗試做了一個區塊鏈相關的自媒體。
那段時間整個人都有一點小膨脹,就像發現了一根命運的藤條,讓我直接置身另一時空,甚至有些目眩。我曾經只能在公眾號里才能看到的名字,那些互聯網大咖們,和我一同關注著區塊鏈的走向。這讓我感覺,我和這些大佬在認知層面上處于一個平面上。那些五花八門的項目,他們來站臺,我依靠自己的判斷來挑選。到目前為止,我投資了 3 個區塊鏈眾籌項目。
但很快就到了熊市,資產也縮水了,我便找了一家做區塊鏈的創業公司。但干了沒幾個月,幣價跌的越來越厲害,小公司撐不住,大家就解散了。
在創業公司,人心不齊做事就很難,而且如果沒有做一些實實在在有價值的事情,我覺得老板解散公司是他做的最明智的一個決定。
今年經濟形勢也不好,人總得先養活自己,夢想才不會被餓死。我就說,那做外賣配送吧。這份工作的好處是,它是多勞多得。我先掙錢,然后用掙的錢來投資,等待機會。在區塊鏈世界,市場很重要,有了市場,更能吸引資金和技術。我想長期投資的那種項目,是不停留在底層設計,而是也在做行業應用類的公鏈,即先商業化,然后反哺公鏈。
窮人幾乎是沒有資格上賭桌的。我送外賣半年了,月均收入六七千,多的時候有一萬多。我平時基本不休假,通常每天從早十點半到晚十點,都在送貨,上個月單量是我們區域第三名,這個月目前是第一名。
我內心還是相信區塊鏈行業會好起來。或許人就是這樣,會更愿意相信自己付出過的東西,不過現實中遇到的問題越多,我越堅信區塊鏈對人類社會的作用。
我之前聽老員工講過,為了激勵大家過年期間工作,會發放一些獎勵,但美團把錢發給加盟商,加盟商卻跑路了,最后承諾的獎勵沒有到賬。如果用區塊鏈的方式,就不會有這種風險。
或許區塊鏈還要一次契機,大規模的信任危機會促讓大眾用腳投票,就像非典助力淘寶電子商務,人們對網購的懷疑,在那次嘗試之后被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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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這么理解知足和安于現狀的,前者是有追求,不強求;后者是純粹沒有追求。
我不強求一定會財務自由,如果投資不能讓我財務自由,讓我干一輩子配送員也可以,我就去做一個優秀的普通人就可以了,但我還是會追求這個東西。甚至在這個過程中,我還有一個逐漸萌生的愿望,我想改造社會。
我受到過很多別人給的恩惠和善意。有時候我的電瓶車停在路邊,車燈忘關了,旁邊的保潔阿姨會提醒我,讓我的車節約電。有一次外面下很大的雨,天氣很冷,我在一個商家處等出餐,因為沒時間停下來吃飯,我就在那兒啃從外面買的燒餅,店里的一個服務員當時給我舀了碗銀耳湯,說干吃燒餅容易噎著。接受的幫助很多,我難以一個個去回報他們,就想回報這個社會。
我覺得社會存在一些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說食品安全,每年曝光可能用處沒那么大,甚至有些商家可能都習慣了。倒不如鼓勵那些做得好的,形成示范效應。我也會去審視,現在社會上的公司做的好還是不好。
你問我對商業的理解,我是有自己理解的,就是把更好的產品或者服務交付給用戶。拿美團來說,它是一家成功的公司,也是一家追求效率的公司。但有的外賣商家,它的食物我們小哥看到都很惡心,我就覺得作為平臺,美團在產品質量把控上沒有下太多功夫。
對我們配送員,它也缺人情味。我是這么理解的,美團更多是把騎手管理作為效率提高的手段,而不是從它系統的角度去提升效率。
效率對他們來說,可能更多是個數學問題,是數學問題就有最優解,配送時間最短能多少,大概每天會有多少騎手發生意外,車禍要耽誤整體配送幾分鐘;如果嚴重要給家屬賠償多少錢。但對我們騎手來說,安全和用戶體驗可能是一個哲學問題。
下午站長還在說,從顧客下單,到送達顧客手里,時間絕不能超過 55 分鐘。可你知道,有些單子距離非常遠,每到高峰期,我們手里最多會攥著8、9 單,那你想想,肯定會超過 55 分鐘。
提升效率其實有很多個環節可以做,比如出餐那些環節,還有一個我自己都能想到,就是轉單。
我在這個商家已經取到餐了,甚至已經在半路上了,但如果我附近有更順路的人,我這一單轉給他,他順路把這個餐拿去送了,效率會更高。如果配送費四塊錢,我就只拿一塊錢,剩余三塊錢我就付給那個兄弟。但是現在的派單系統只有在你接到單子的時候可以轉單,如果我們想中途轉單,就是靠在多個群里面溝通。
“接地氣”這個詞也很有意思,在中醫中,指“飲食五谷之氣”。既如此,若沒有一定時間的浸淫,總難真正理解。舉兩個特別小的例子,我們到商家處取餐,美團要求說“我是美團配送員,來取多少號餐”,但其實我們到店都是直接說“美團多少號”;配送到達的時候,美團要求是說一句“祝您用餐愉快”,我覺得說一句“不客氣”要真實得多,因為時間都很緊,我們就是要簡單明了快捷。
美團倒不會去核實和懲罰,只是每天早上開早會的時候,都會重復念這個口號。我也能夠理解這些領導,他們認為就是,你們屬于底層的人,一定要反復跟你講,你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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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天還未黑,我送出第十單后,派單系統關閉。
我前兩年都沒回家過年。家對每個人的寓意不同,對于我這種在外孑然一身的人來說,家有點像游絲,我活得越體面,才覺得有能力、也有勇氣循著游絲回去。
今年春節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忙。平時我每天會有 40-50 單,以為春節至少會有二十單,但初一只接了十單,下午 3 點就關閉系統了;初二晚上 6 點下班;再之后幾天訂單稍微多了些,干到晚上 8 點左右。期間下班沒什么事情,還去電影院看了兩場電影,白天閑暇的時候會在外面曬曬太陽。
春節留下來送外賣的,每個人會有個 88 元的開工紅包,每單配送會漲到 16 塊錢。同伴中,春節回家的有一大半,剩下的有年輕人,也有家里的頂梁柱,都想多掙一點錢。
過年期間有一個朋友來,當時我剛送完餐,黃色工作服沒換,還帶著頭盔,我去接她,想著路上可以多聊聊。結果另一個朋友也去接了,見面后大家聊了幾句,他們一起打車先走了。內心或許有一小點失落吧,但送餐沖淡一切。
圖元宵節當天的戰績,晚上9:30 下班,46 單,區域排名第一名
因為我在底層打拼,我給自己規定就是不抽煙、不喝酒、不打游戲、不看電視劇、不談戀愛、不嫖娼,我覺得這是一些在底層奮斗的男人的一些最低的要求,我不想今后另一半跟我一起過苦日子。
《肖申克的救贖》里,體制化會慢慢改變一個人。我父親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工,我之前一直以為他沒什么愛好,原來他年輕的時候喜歡游泳、臺球,這是我大學期間偶然知道的。我以前也有一些愛好,打羽毛球,彈吉他。現在沒多少時間,也沒多少心思。我們早班是7:30,我有時去的路上會慢慢踩著車,聽聽音樂。
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回報社會,有時候自己也會矛盾,不知道是有雄心,亦或就是個不切實際的傻X。
但生活就像巧克力,誰知道呢?
來源:創業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