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小米前員工的財務告白:期權如何處理讓我糾結
編者按:2014 年,本文主人公放棄亞馬遜絕大部分股權離職,當時他面臨兩個選擇:小米與阿里,“未上市公司期權會更有價值一些”。現在回望這個跳槽,后果略顯沉重。
我畢業于北京的一家 985 大學,經歷可能比不少同齡人要豐富一些:2008 年畢業后,先在某大型企業做了兩年,然后跳到了 BAT 中的一家做碼農,2012 年再到亞馬遜,又一個兩年過去,2014 年,我離開亞馬遜加入小米,初衷卻是因為阿里。
當年 9 月,阿里巴巴在紐交所上市,首日漲幅應該接近 40%,市值達到 2300 億美元,馬云很快成為國內新首富,超過萬達的王健林。
這刺激了所有互聯網人,不止美國人意識到中國可以締造一個偉大的互聯網企業,包括我自己也是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雖然之前有百度,有騰訊,但有點像窗戶紙還沒捅破的感覺。我認識一些阿里的朋友,在阿里上市前把自己手里的期權給“處理”掉了,大多預計不到上市后股票會那么火爆。
我感覺,自從阿里上市后,國內程序員的整體氛圍都是這樣的:找下一個“阿里”,公司還沒上市,拿一些期權,至于是不是就財務自由了。其實我沒想那么多,主要是找到一種成就感。
實際上現在回想起來,終于理解了一句話: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期權的錯覺
同樣 100 萬的上市股票和未上市股票,哪個更有價值?
我當初想當然地以為,未上市公司期權會更有價值一些。比如一個C輪的未上市公司 IPO 前,一般會再融兩輪,每一次新的融資,估值普遍再漲2-10 倍。
這其實都是錯覺,股票和期權的風險回報率是一樣的,也就是說,預測股票漲 10 倍和期權漲 10 倍,你所承擔的風險是一樣的。能否兌現,最終只取決于公司本身發展速度,與公司是否上市,并沒有關系,比如唯品會 、騰訊、網易。
即便同樣是發放股票,不同形式也有很大貓膩,RSU(限制性股票,企業可以直接低價賣給員工或送給員工,在一定期限內不能處置,RSU 不需要行權,固化之后就是實股)和股票期權,前一種是直接發放股票,后一種并不是,股票期權有個行權價,只有當股價高于行權價時,才有正收益。總的來說,采用 RSU 發股票,對公司員工來說更有利一些。
亞馬遜對員工的股權激勵計劃就是 RSU。我當時拿到股票的期限四年,前兩年只能獲得 10%,后兩年拿到剩下的 90%,我工作兩年義無反顧地辭職了,放棄了 90% 的股票。當時亞馬遜中國的業務雖處在瓶頸期,高管層動蕩,但我們實際上支援美國總部的業務,并沒受到什么影響。
回想起來,我真正決定跳槽的 2014 年,正好處于中國移動互聯網大潮的一個頂峰,不管是否上市,中國互聯網公司的估值都被嚴重高估。可惜的是,這些事我之前甚至都沒考慮過。
2014 年也正是小米風頭最勁的時候,小米那個時候有多強?手機是市場第一,增長很快,每一出一個產品都是市場占有率最高的,不管手環、充電寶、平衡車……手機本身是一個千億市場,小米生態鏈的小家電,做好了又是一個千億市場。兩個大市場表現都那么強勁,我當時的感受是,雷總吹過的牛,都要實現了。
歸根到底,小米最吸引我的,還是雷總。我覺得雷總是個有激情、有事業心的人,事實證明,他說的話靠譜:互聯網特點就是硬件趨近于免費化,至少用戶獲得硬件服務成本會越來低,在這個基礎上,公司推送自己的互聯網服務,就可能成為下一個時代的冠軍。
當時我有兩個選擇:阿里和小米。基本工資相比亞馬遜漲幅差不多,阿里當時可以給我 4000 股,小米的期權對我的吸引力更大,最后我幾乎沒有什么猶豫,就去小米。
當時小米內部的股權分配應該是和入職所定得級別有關系,一定級別對應一定期權數量,我沒太糾結應該給我多少,只提出了一個金額上的要求:分得的期權,按照當時估值對應的價格,減去行權價,達到一個數字,我就能接受。
按照慣例,結果當天沒辦法定下來,我也有心理準備。有點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HR 就通知,可以接受我提出的數目,入職的事定了。
說實話,我的第一反應是:看來要得不多。后來,根據我的了解,和我同一批入職的人基本上工資+股票的數額都在一定區間內,不會有很大的差別,不同的是,有人要求工資高一些,有人要求期權多拿一些。那時小米風頭正勁,整體薪資應該控制得比較好。事后看,如果期權沒辦法兌現,或者沒辦法按照估值時的價格兌現,當初確實應該多要點工資。
螺絲釘和多面手
從外企跳槽到國內公司,其實應該關注的地方有兩個,除期權外,要考慮個人的成長性。
在亞馬遜工作比較愜意,我們每天早上 9 點上班,下午 5 點下班,可以往后浮動一個小時,99% 的概率不加班,每個月有一次隨時響應工作需求的時間,這還被我們吐槽。在本土公司,大家都懂得,如果你要這樣嚴格打卡上下班,老板會把你列入黑名單。
過去,人們習慣性地說外企把人往螺絲釘方向培養,一切都幫你設計好,只要按部就班地成長就行。我承認這是有的,在亞馬遜,你在什么級別就是做什么事,如果級別不到,你的能力達到了,也未必做得了想做的事兒。這一點是小米工作給我最大的好處和回報:只要足夠勝任,我的發揮余地很大,可以做很多我有意愿而且能力范圍內的事。
一般來說,同一個項目,短期來看,國內公司的開發效率會比國外公司高出很多。是不是國內企業一定比外企更鍛煉人呢?我有不同的看法,事實上我在小米有成長,在亞馬遜也有成長。
互聯網項目一般會采用持續集成或者迭代的開發流程,這種方案的最大優點是反饋快,能及時響應變化,在執行這個流程的時候,國外公司和國內公司區別很大。
比如在亞馬遜,為了保證系統開發的可持續性,會引入代碼審查、單測、集成測試、ab test 這幾個環節保證質量,并且為每一開發環節定制出自己的工具,提升程序員的工作效率;在國內公司,理論上也會執行這套流程,但為了速度,往往只留下集成測試這個環節,其它環節會被弱化、被拋棄。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同樣一個項目,短期來看,國內公司的開發效率會高很多了。
于是,在國內公司做事,慢慢地,程序員通過不斷打補丁的方式解決當下最緊急的問題,導致系統里的補丁多到讓所有人都看不懂。一個系統不斷補丁的結果就是災難,國內某號稱技術實力最強的公司,就是這么做電子商務平臺,最后發現自己的系統,已經沒人看得懂,沒人能維護了,最后花大價錢從 Sun 挖來工程師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小米創始人雷軍
當然,換一個角度,這也是一個合理的選擇,在創業階段,本土企業的反應速度遠比外企快,這是最重要的優勢,至于以后的事,公司大了,有錢了,再花大錢去請人來解決問題就好了。
但是,我們應該看到,互聯網很多開創性的解決方案基本是美國公司做出來的,比如亞馬遜為了解決計算資源過剩的問題,第一個搞了云計算,現在為解決最后一公里的問題,又在搞無人機投遞實驗;谷歌就更不用說了,第一個遇到大數據處理的問題,發表了跨時代的三篇大數據處理的論文,現在又在搞機器人、機器學習。國內一些公司開發和運維的基礎設施,不過就是拿了國外的開源框架,做點小改動本地化而已。
總而言之,在外企遇到問題,會鼓勵大家去做個什么工具來解決這個問題,國內的公司基本靠加班和管理流程解決問題。兩種不同模式會培養出什么樣的技術人才,一目了然。
當國內公司走到了技術的最前沿的時候,它們的技術方案都是什么人做出來的?大量還是從微軟、谷歌、甲骨文這樣企業里挖來的人,說到底,國內公司自己培養出來的人很多根本做不了,當然,國內的人次可能更適合創業公司。綜合來講,如果說外企培養人才的方向是“螺絲釘”,那國內公司培養的是“大雜燴”,哪個更好?
目前看起來,大雜燴更受歡迎一些,尤其創業潮中,多面手更受到歡迎,但是,應屆生如果向我尋求建議,我還是會建議他們先去外企看看,因為外企會教你如何工作,國內公司是教你如何干活,這其中的區別挺大的。
離開小米的糾結
2016 年底,有另外一個跨國公司的工作機會,會對我提升很大,我接受了。離開小米時,我不免考慮自己這兩年究竟獲得了什么——那兩年間亞馬遜的股票漲了四倍,雖然當時的股票數量不多,但如果再堅持這兩年,把剩下的 90% 的股票拿到,如今可能也夠在北京付個首付——雖然我是不買房主義者,主張投資股票,這樣變現快。
再回頭看,工作八年,兩年一跳。職業生涯感覺整體往上走,是不是每次都在正確的時間做了正確的選擇?不一定。
如果 2008 年不去那家看上去很美好的國企,而是到一家互聯網巨頭,那職業生涯的起點真的就很高了;從 2012 到 2016 年,如果只在亞馬遜或者一開始就選擇小米,理論上的收益都比現在高。有的人以不斷跳槽獲得了最優結果,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趕上時代與公司風口的洞察力,或者是運氣。
離開小米時,我最糾結的不是去留,而是手中的期權如何處理,因為公司沒正式上市,要保留手中的期權需要付出一定的行權費用,最終以代持的方式保留股票,我要付出的金額在 10 萬人民幣以上,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非常糾結,因為時點恰逢小米出現頹勢,期權已經不如之前那么搶手,況且又是代持,不知道到時會不會遇到什么法律風險——提前半年離開小米,我可能毫不猶豫就出錢保留期權,再往后半年,可能對小米的未來會看得更清楚一些。
后來想想,畢竟手里的期權不多,就自我安慰,一些手握更多期權的老員工,離職付出的行權費可能是百萬級的,且上市無期,買房也慢慢地不可期了,我又何必這么糾結。
最終,我還是選擇持有,怎么說呢,正如當初我為什么加入小米,我想還是:相信大公司,相信雷總吧。
后記:
其實我們不只采訪了一位小米的前員工。之所以選擇這一位,是因為他的經歷可能更曲折:從外企又回到外企,而且他的選擇實際上從結果看,并不是最優的結果。
每個人的視角都不同,他的經歷對他來說是真實的,但不一定能客觀反映出一個公司與另外一個公司的絕對差別和走勢。另外一位小米前員工的看法就很簡單,他繼續看好小米,因為小米做的事還是獨一無二的,至于期權的風險,在哪兒都有,愿賭服輸。
來自: 21世紀商業評論